沸腾的京西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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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厉

我终于走进群山最密集的地方

干涸的海浪，越过漫长的时间

它那起伏的力，正在穿过我

这是大地最初的肿胀和凸起

是每个人身体部位的突然转折

是朝向天空绽放的花瓣

是无数次尝试的层层堆积

是伟大母亲

健壮的腰肢上泄漏的弹簧

能够让布满山坡的生铁变软

是灵魂最自然的瞭望台

欲望最难攀登的天梯

星星散步的后花园

这里溢出蜜一样芬芳的西北风

流出了盛满天露的永定河

她丰腴多情的臂弯

环抱被野花点亮的华北平原

旷野高天，多慷慨悲歌

她天生丽质，几乎与天地一样久长

也几乎与天地一样年轻

一万年前，这是东胡林人

徘徊的地方，那位已变成化石的

少女，好像早就知道命运的

归宿，她挑开迷雾重重的装饰

让山水在山水中沉醉

让灰烬在灰烬中燃烧

后来金兵也从这里找到迂回的

方向，他们绕道夺取居庸关

然后打开南下的大门

与其说北宋终结于千里之外的中原

毋宁说颓败于眼前的京西

现实涌现了所有的可能和精彩

它浓墨簇拥的山峰

集结过挺进军铁一般的雄强

那是矿脉愤怒的奔涌

民族最豪迈的一次大合唱

让鬼子们闻风丧胆

有多少迷途的飞鸟和羔羊

都曾张望过萧克将军年轻儒雅的面孔

那不仅是一部获奖小说短暂的情节

它已成为马栏村山顶上

每一块岩石中火红色的标记

它迷宫的山谷里贮满月光

在黑夜中能让骑马者晃进梦乡

是马致远天涯愁肠的盘结

是古道一次次的陷入和回忆

大山的秘密无法穷尽

你一堆堆丝绸面孔的后边

冰凉、坚硬而又激越满怀

我在这些散落的绝艳中

为你苍老幽静的无限褶皱

差一点失声呼喊

你从不拒绝任何低贱的爱抚与利用

你还包容了所有的挖掘和毁灭

透过一口口的矿井

你乌金的私密深处

仍在举行火焰般的狂欢

你内敛，深厚，妖冶

但不会为了一层浅薄的快乐而沸腾

也不会因为马蹄铁深刻的敲击而沦落

你将肌肤之爱

给了大树、山泉和草木

然后你在自己的真理中沉睡

所以你几乎没有生

也没有死 ，你是永恒的寂静

你遥望繁华的都市

同时甘于守护萧条的村庄

你接纳所有的黑夜与白天

太阳沿着你指出的道路爬上爬下

你是天地间最好的剧院

你是人间最无喧闹的游乐场

鸣虫为自己歌唱

麝香在空谷流转

进出山洞的老虎不再称王

英雄滚烫的名词

比晒热的矿石还要坚硬

让猎人在留意任何一个目标时

准星的模糊和抖动

都发自大地深处

飞矢又何尝运动

贯穿表面的东西迷失于假象

我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是泥土提前长出的骨骼和肌肉

所以我从虚无的山脚下

仰望你饱经沧桑的峰巅

除了你在云朵的白纸上

正在扩散和写下湛蓝的字迹

那些在高处，我无法读懂的

已经被祖先们称作未来与永恒